第三章:混沌初动,象始未明
屯卦第三
屯:元亨利贞。勿用有攸往,利建侯。
《彖》曰:屯,刚柔始交而难生,动乎险中,大亨贞。
壹 · 初动之机
乾坤既判,阴阳始交。如春雷动于地下,生机勃发而未透;如种子初萌,将破土而未出。此时最为关键,是谓"屯"。
《说文》:"屯,难也。象草木之初生。"草木初生,必经艰难。一识初动,化现万象,亦复如是。
老子云:"天下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。"从无到有,从寂到动,这一刹那,便是屯卦所示之时。非易非难,非明非暗,恰在转换之际。
贰 · 混沌未分
太初之时,混沌一片。
庄子《应帝王》载:南海之帝为儵,北海之帝为忽,中央之帝为混沌。儵与忽谋报混沌之德,日凿一窍,七日而混沌死。
此寓言深意:
- 混沌者,一识未分之状
- 凿窍者,分别识生之始
- 七窍开而混沌死,正是屯卦之时
《易纬》云:"太初之时,混混沌沌,无分无判。"此时:
- 明暗未分
- 上下未形
- 内外未别
- 是非未立
虽未分而含万有,虽混沌而孕生机。
叁 · 雷雨之动
屯卦下震上坎,震为雷,坎为水。雷动于下,水险于上,正是初生艰难之象。
雷在地中:如一识初动,尚在深处。虽有动机,未见其形。如怀胎之初,生命已具而形象未显。
云雷屯聚:雨将下而未下,雷欲发而未发。满天阴云,电光隐现。正如一识将化万象,山雨欲来之势。
《礼记》云:"雷始发声,蛰虫咸动。"一识之雷动,万象之虫皆应。然初动之时,尚在地下,故曰"勿用有攸往"。
肆 · 建侯之义
屯卦曰:"利建侯。"何谓建侯?
当混沌初分之际,需要建立据点,安定根基。如:
- 初生婴儿,需要襁褓
- 初萌种子,需要土壤
- 初创事业,需要基础
一识初动,亦需"建侯":
- 建立觉照之位
- 安立观察之点
- 确定识之中心
《大学》云:"知止而后有定。"建侯即是"知止",有了据点,方能开展。
王弼注曰:"建侯,立君也。"君者,主也。一识初动时,当立"主人翁",不被境转。
伍 · 六爻演化
观屯之六爻,可见初生演化之过程:
初九:磐桓,利居贞,利建侯 如磐石之安,不轻举妄动。初生之时,宜守不宜攻。一识初动,当安住本位,不随境迁。
六二:屯如邅如,乘马班如 进退两难,如骑马徘徊。识欲展现而未能,欲安住而不得。此是过渡期之常态。
六三:即鹿无虞,惟入于林中 追鹿无向导,误入深林。若无正见引导,一识初动易入歧途。故修道须明师。
六四:乘马班如,求婚媾 虽有迟疑,但知求合。识虽艰难,但知寻求统一。分而欲合,散而欲聚。
九五:屯其膏,小贞吉,大贞凶 膏泽虽有而未施。小事可成,大事未宜。一识初动,不可贪多,循序渐进为要。
上六:乘马班如,泣血涟如 困顿已极,泣血涟涟。物极必反,困极必通。黎明前的黑暗最深。
陆 · 象始未明
屯之时,象虽生而未明,如:
- 黎明时分,天光将亮未亮
- 春寒料峭,暖意初回未回
- 胎儿初成,人形略具未具
此时最易迷失,因为:
- 似有而非有
- 似无而非无
- 似真而非真
- 似幻而非幻
《圆觉经》云:"一切众生,从无始来,种种颠倒,如迷人四方。"屯之时,正是迷之始也。
然而,正因为"未明",所以充满可能。如画家面对白纸,一切皆可创造。
柒 · 动中之险
屯卦"动乎险中",一识初动,便遇险阻。何险之有?
分别之险:一识本来不二,初动便有能所。能观所观,能知所知,从此陷入二元对立。
执着之险:初见象生,便欲抓取。如婴儿见物便抓,不知是自心所现。
迷失之险:随象而转,忘却本源。如人入市,目迷五色,忘记归路。
然而《彖》曰:"动乎险中,大亨贞。"虽有险,但能大亨。为何?因为:
- 不经险,不知平坦可贵
- 不经迷,不知觉悟可贵
- 不经动,不知寂静可贵
捌 · 修证指要
屯卦之时,当如何修证?
第一步:安住混沌
不急于分别,不忙于造作。如古德所言:"但自无心于万物,何妨万物常围绕。"
静坐时:
- 念起不随
- 念灭不留
- 不取不舍
- 任运自然
保持这种"混沌"状态,不被初动所转。
第二步:觉照初动
当第一念生起时,立即觉知:
- 这一念从何而来?
- 向何处去?
- 当下如何?
如《金刚经》云:"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。"于初动处,见不可得。
第三步:随顺而化
既不压制初动,也不放纵发展。如慈母看顾婴儿:
- 不过分干预
- 不完全放任
- 适时引导
- 自然成长
玖 · 生生之易
《系辞》云:"生生之谓易。"屯卦正显此生生不息之机。
虽然艰难,但充满生机;虽然混沌,但蕴含秩序。如春天虽寒,但生机已动;如黎明虽暗,但曙光将现。
参同契云:"混沌相交接,权舆树根基。"混沌之中,自有条理;初动之际,已具全体。
关键在于:
- 不畏难而退
- 不求速而进
- 守中道而行
- 待时机而动
拾 · 结归
混沌初动,象始未明。
这是一切的开始,也是最关键的时刻。如书法起笔,如音乐起调,如人生初啼。
读者至此,当返观自心:
- 每一念起,是否觉知?
- 每一动作,是否明了?
- 混沌之中,是否清醒?
- 初动之时,是否作主?
《老子》云:"合抱之木,生于毫末;九层之台,起于累土;千里之行,始于足下。"
一识化现万象,始于初动;修道归真,亦始于觉知初动。
最后,以一偈作结:
混沌初开现生机,雷动地中春意萌。 象虽未明理已具,识方初动道初成。 建侯但守真人位,任运随缘不强行。 识得屯中生化理,万象森罗一念明。
终语
屯者,万物之始生也。艰难中有生机,混沌中有秩序,初动中有全体。
愿读者于日用中,时时觉照:
- 念念起处,即是屯时
- 事事初始,皆含全理
- 守正不移,生机自现
如是修习,必能于混沌中见光明,于艰难中见通途。